灵璧石与历史名人
人的癖嗜,反映着一个人的人品道德、精神情操和文化修养。综观古今,上逮秦汉,下迄明清,无数诗人学者,书画大家,名贤高士,大都与石结下不解之缘。他们爱石、寻石、藏石、咏石、画石;论石,从中体石悟道,把人世间人人、事事、物物的真善美与自然美酌渴求化成笔底波澜,凝铸成超凡绝俗传之不朽的艺术丰碑。这些哲人高士,他们从浑浑噩噩的顽石中明道冶德,开灵启智,感悟人生,完善人生。因之他们无不是既仁且智的善业人杰。
白居易, 字乐天,晚年号香山居士,唐代著名诗人。其于德宗建中三年(782)十一岁时随父迁居符离,居住在今宿州市东北二十里的毓村,居宅名东林草堂。其居与灵璧西境诸山相邻,今遗址犹存。十六岁时诗作 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即写于符离之“唯南古原”,当时已是名噪朝野。但苦无人仕之门,只得在毓村与友人共勉共学,先后居住二十二年,“昼课赋,夜课书,间又课诗”,常与友人和诗往来,徜徉于符离,灵璧山水之间。曾得灵璧石,置于草堂。贞元十六年应进士试,贞元十九年(803),三十二岁的白居易经吏部考核,拔萃登科,授校书郎。同年冬回毓村搬家,与友人依依惜别。其所藏灵璧石及在苏南所得之太湖石一起漕运至洛阳,置于庭中。有《双石》诗,载于《白氏长庆集》:
苍然两片石,厥状怪且丑。俗用无所堪,时人嫌不取。
结从胚浑始。得自洞庭口。万古遗水滨,一朝入我手。
拾舁来郡内,洗刷去泥垢。孔里烟痕深,罅青苔色厚。
老龙螭作足,古剑插为首。忽疑天上落,不似人间有。
一可支吾琴,一可贮吾酒。峭绝高数尺,坳私容一斗,
五弦倚其左,一杯置其右。洼樽韵未定,玉山颓已久。
人皆有所好,物各求其偶。渐恶少年场,不容垂白叟。
回头问双石,能伴老夫否?石虽不能言,许我为三友。
白居易对灵璧磐石鉴赏亦颇精到。他看到唐宫廷乐师以陕西耀县之华原磐充当灵璧之泗滨浮磐,感慨赋诗,其诗云:
华原磐,华原磐,古人不听今人听,
泗滨石,泗滨石,今人不击古人击。
今人古人何不同?用之舍之由乐工。乐工虽在耳如壁,
石分清浊即为聋。梨园弟子调律吕,知有新声不知古。
古称浮磐出泗滨,立辩致命声感人。宫悬一听华原石,
君心遂志封疆臣。果然胡寇从芜起,武臣少肯封疆死。
始知乐与时政通,岂听铿锵而已矣。磐襄入海去不归,
长安市人为乐师。华原磐与泗滨磐,清浊两声谁得知。
米芾, 字元章,号襄阳漫仕。宋代著名书画家,博雅好古,嗜石如癖,世人以其不羁。其与灵璧石有着不解之缘,趣闻轶事颇多。如:《古今谈概·癖嗜部》 载:米元章守涟水,地近灵璧,蓄石甚富,一一品第,加以美名。入室把玩,终日不出。杨次公杰为察使,因往涟焉,正色言曰:“朝廷以千里郡邑付公,那得终日弄石,不省禄郡事?”米于袖中取一石,嵌空玲珑,峰峦洞穴皆具,色极青润,宛转反复以示杨曰“如此石安得不爱?”杨殊不顾,乃纳之袖。又出一石,叠峰层峦,奇巧更胜,又纳之袖。最后出一石,尽天划神镂之巧。顾杨曰:“如此石安得不爱?”杨惊见之下,忽然趋前曰:“此石非独公爱,我亦爱也!”即就米手樱得之,登车迳去。米以杨夺其所最,惘然自失累月,屡以书请之,竟不复得。
灵璧石人见人爱,爱之必藏,藏之必珍。杨次公在妙造绝伦的灵璧石面前,结果还是暴露了掩饰的欲望,只是做不到像米芾那样天性率真罢了。米芾爱石、拜石、痴石,在常人眼里似乎违世异俗,孰不知米芾在书法、绘画上的高深造诣,正由于他体石悟道,丘壑内营,活化了他的精神灵愫,才营造出如此郁礴宏博气傲苍穹的艺术境界。
苏轼, 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。北宋文学家,为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。诗书画并称“三绝” ,喜画枯木竹石。词开豪放一派。一生爱石,尤与灵璧石情深意笃。《灵璧志略》、《素园石谱》记载同样的一则故事:
灵璧刘氏园中砌台下有灵璧石一株,瑰玮巉然,反复可观,作糜鹿宛颈状。东坡居士欲得之,乃于临华阁作《丑石风竹图》贻之主人,主人喜,以“糜鹿宛颈石”相赠。后居士载归阳羡。又宋人张邦基《墨庄漫录》载:灵璧张氏兰皋园一石甚奇,所谓“小蓬莱”也,苏子瞻甚爱之,题其上曰:“东坡居士醉中观之爽然而醒。”子瞻之意盖取李德裕平泉庄有“醒酒石”,醉乃踞之则醒也。文士蒋颖叔复题其后云:“荆溪居士署中观之爽然而凉。”宿州太守吴安中又复题其后云:“紫溪翁大暑醉中”。三人读三题一笑而去。张氏觅工皆刻之。其石后归禁中。
叶梦得, 字少蕴,号石林居士。绍圣进士,南宋文学家,词风近苏轼。曾任江东安抚制置大使,兼知建康府行宫留守。著作颇丰。他癖爱灵璧石,庭植林立,收藏甚富。在他所著的《石林记》里曾这样写道:
好石良是一癖,古今文士,每见于诗味者,来必真好也,其好者,正自不能解。余绍兴间春官下第归,道灵璧县,世以为出奇石’。余时卧病舟中,闻茶市多而求售,亟得其一,价八百,取之以归,探所有仅得七百金,假之同舍。而不觉病顿愈,夜抱之以眠。知余之好石,不持其言。自行此壑,刳剔岩洞,与藏于土中者,愈得愈奇。今岩洞殆十余处,而奇石林立左右,不可以数计,心扰爱之不已。
叶梦得钟爱灵璧石“良是一癖”。其谓“每见于诗咏者未必真好也,其好者,正自不能解”。其谓“自不能解”,正是人石缘缘相机,致知格物之力。灵璧石外在的橘特奥奇,如梦幻般的神韵难以言表,内在深邃意蕴和美学内涵发人至爱。人苟石意,心石交融。人石感应,爱之尤切。迸发于情,情炽猎猎。叶梦得之谓“自不能解”,正是灵璧石的无穷魅力与癖石者的情感相冥合,以致“心犹爱之不已”。其“自不能解”者,即人石之机缘。
范成大, 字致能,号石湖居士。绍兴年间进士,南宋诗人。曾使金,坚强不屈,几被杀。性爱石,常抱石哦诗,摩挲终日。曾得一灵璧石,名曰“小峨嵋”,赋之以诗。《素园石谱》普绘成图谱,其诗刊之图右,辑如下:
一石绝似太峨正峰,名曰“小峨嵋”。东坡尝以名庐山,恐不若此石之逼真也。范石湖作诗以记之:
三峨参差太峨高,奔崖侧势倚半霄。龙跧虎卧起且伏,
旁睨沫水沱江朝。禹从岷墙过其下,莫山著藉称雄豪。
告成归来两阶舞,泗滨锡贡备九韶。揽观此石三叹息,
仿佛蜀镇俱茗芜。惜哉扮击堕簨虡,辇送淮海还山椒。
降商讫周谨呵获,磐氏无敢加镌雕。刘项蜗争口灵璧,
血漂川谷流腥臊。水官恐此被染涴,毡包席裹吴中逃。
市门大隐阔千祀,苔衣尘网狸孤标。尤物显晦定有数,
昨日惠顾不待招。我昔西游踏禹迹,署宿光相披重貂。
十年景落卧游梦,摩挲壁画双哲凋。天怜爱山欲咸癖,
特设奇供慰寂寥。恍然坐我宝殿上,疑有太古雪未消。
嵌根裳积巧入妙,峰顶箕踞贵不骄。炉烟云浮布银界,
隙日虹贯凝金桥。其时岁秒卧衰疾,健起放杖惊儿曹。
龙钟绕围喜折屐,龟手拂拭寒侵袍。太湖未暇商甲乙,
罗浮天竺均鸿毛。小峨之名神所弄,永与野老归渔樵。
作诗记我得石友,且以讲赏兹丘遭。
范成大对灵璧石“小峨嵋”爱如至宝,赋以长诗。视唐宰相李勉所宝爱的“罗浮山”石和白居易的“天竺石”亦如鸿毛。
米万钟, 字仲诏,明万历进士。万钟为米芾后裔,生平爱石,韵事联翩,人称“友石先生”。宅僻古云山房,中贮名石,客至壶觞啸咏,自取所藏,以石娱客,日轮数十返不倦。风流贞洁,土君子称之。闽人陈衍曾撰《米氏奇石记》一文,被清人孙承泽收人《天府广记》,录如下:米氏万钟,心清欲淡,独嗜奇石成癖。宦游四方,袍袖所积,惟石而已。其最奇者五,因条而记之。为灵璧石者二:一高四寸有奇,延茅坡陁,势如大山,四面皆磷玻螺阿,如绘画家皴法,岩腹近山脚特起一小方台,凝厚而削,台面刻‘伯原’二字,小篆佳绝。伯原,胜国人,杜本之字也。本工书,尤以篆籀知名,所著有《篆诀》,此其遗物也。其一块然,非方非圆,浑璞天成,周遭望之皆知屏嶂。有脉两道作殷红色,一脉阔如小指,一细如缕丝,自顶上凹处垂下,如湫瀑之射朝日也。石可高八寸许,围将径尺,其声视前石尤铿亮,色皆纯黑,凝润如膏,俱磐山产也。
陈衍记米氏所藏之灵璧石二方,其一为书法家杜本之遗爱石,二石皆为神品。具言“俱磐山产也”,信然。非磐山所产,绝无此佳石。
蒲松龄, 字留仙,号柳泉居士,世称“聊斋先生”。他与名土毕际友情同手足,均嗜石。康熙二年,毕际友从通州罢官归田时,以重金买回一块灵璧古石,曾为明代赏石大家米万钟所珍藏,原为宋人米芾所遗,铭“海岳石”,该石“坚如铁,黝如墨,洁如玉,光如鑑”。蒲公一见,欣喜若狂,抚抱摩挲,唏嘘良久,疾笔赋诗曰:
大人何皓伟,赎尔抱花关。刺史归田日,徐钱买旧山。
蒲松龄爱石、咏石、颂石。他一生写下的赏石诗存世的就有四十多首。他在《 聊斋志异》中的《石清虚》一文,就是他爱石如命的自我写照。故事以邢云飞好石,见佳石不惜重金求购,配以檀跌,供诸书案,以命相许,共存共亡。偏偏风波迭起,数次为权贵巧取豪夺,典田荡产相赎,至欲以命殉石。蒲翁笔下对人石感应,天人合一,缘缘相机的刻划,达到了神化、仙化的艺术境界,是一曲绝妙的石文化乐章。蒲松龄把他一生最心爱的十块佳石:凤翔石、双鹰石、九象石、峨豸石、海岳石、(灵璧石 www.lblzyl.com)等称为“十友”,赋 《 十友 》 诗云:
石隐园中远心亭,门对青山四五层。凤翔双鹰飞禽样,
九象峨豸走兽形。太朴垂云生得好,菡葛月窟最玲珑。
宋朝魅星灵璧石,万世流传“十友”名。
蒲松龄一生坎坷失志,但他孤高劲节,寄情于石,对灵璧石爱之弥深。现在那块灵璧“海岳石”尚珍藏在蒲松龄纪念馆内,是蒲仙雄笔刺虐,倔强性格的象征。此灵璧石被列为国家珍贵文物。